第 37 章 红鸾星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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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明媚的阳光下,采女变成了一具冰冷苍白的尸体。

    游舫靠岸,意气风发的帝王大笑着抱走了秦妃,一眼不曾回头看。

    训练有素的宫人悄无声息上前处理尸身。裹好,扛走。全程沉默不语,目光没有任何交流,手法熟练利落。

    “小太监”惨白着脸,瘦弱的身体痉挛般颤抖。

    他的面孔灰败无神。

    他木然注视着这一切,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看着像是马上就要死掉了。

    但是云昭知道,不久以后,自己会在宫宴上邂逅这个人。

    她见到晏南天时,他已经变得稳重、内敛而温和,像个小大人一样,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回答旁人的问话。

    仿佛他的生命中根本不曾有过这么一段无声而惨烈的遭遇。

    后来提及“病逝”的生母,他只是轻摇着头,低低说一句:“没怎么见过生母,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他生母的死与秦妃有关,这事儿还是云昭自己打听出来的——当然,透露消息的那位宫妃也没安好心,只不过是想借刀杀人。

    但没关系,云昭乐意做刀,乐意给晏南天报仇。

    斗死秦妃后,晏南天并没表现得多么欣喜,完全不像大仇得报的样子。

    云昭一直都以为他和生母没什么感情。

    直到今日。

    “晏南天,他可真是个人物啊。”云昭感慨不已,“我嚣张跋扈的样子像极了他的杀母仇人,他居然也能忍我,还能那么真心实意地冲我笑。”

    那天她当着晏南天的面把温暖暖的脑袋摁进水里,这场景他该多么熟悉。

    可他只弯着眉眼,笑得云淡风轻。

    他还不疾不徐地教她,自己扇自己耳光与被别人扇耳光,都有哪里不一样。

    云昭心情复杂。

    ‘晏哥哥,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呢?’

    *

    云昭终于知道晏南天为什么总是那么正经了。

    这些年,她和他有许多机会单独相处。

    情投意合、孤男寡女,云昭并不抗拒亲近,他却一直守礼到不行,连亲吻都不曾有。

    原来不是因为君子端方,而是因为他有心病。

    在他生母痛苦地窒息身亡时,皇帝与秦妃就在不远处又啃又搂,整个游舫上都是奇奇怪怪的声音和味道。

    云昭看得清楚着呢,那两个人虽然没脱衣裳,但是衣摆下面那堆暗潮汹涌的小动作却比脱了衣裳还过火。

    玩得贼花。

    晏南天他能不恶心?

    他恐怕一辈子都挣不脱那些阴影。

    半晌,云昭怔忡道:“这个婚,更是非退不可了。”

    魔神:“怎么说。”

    云昭理所当然:“我又不是圣人,我有七情六欲的啊!总不能年纪轻轻就守活寡?”

    他:“……”

    这思路(),一般人还真跟不上。

    *

    大年祭将近。

    这桩婚事是成是悔?()?[(),都只能留到年后再议。

    云昭待在府山,过了好些天热闹安生的日子。

    云满霜回到京都之后,大大小小的世家官宦都陆续携家眷登门拜访。

    湘阳秀最爱交(炫)际(富),整天大摆流水宴席,跟个穿花蝴蝶似的,里里外外忙活到不行。

    云昭懒得应酬,没事就蹲在秋千上,听陈平安讲故事。

    她院子里的山石是真山石,曲水河也是条真河。遇风云化出龙身,盘在河道,张着大嘴巴吃她的金锦鲤。

    听说外头找龙都找疯了。

    陈平安嘀嘀咕咕:“听闻只要提供龙的线索,就有黄金百两!”

    云昭一阵无语,抬手指了指被遇风云一口闷掉的那群黄金鲤:“喏,就这群鱼,一只都不止百两黄金。”

    陈平安:“?!!”

    陈平安暴跳如雷:“死龙你给我吐出来!”

    他飞身骑上龙脑袋,双手双脚勒着龙脖子,逼他往外吐鱼。

    遇风云给他勒得直翻白眼。

    “噗”,一百两。“噗”,又一百两。

    云昭笑得从秋千上一头栽下去。

    *

    小年那一天,晏南天亲自登门送上节礼,与“准岳父准岳母”简单寒暄了几句。

    他离开之后,湘阳秀的眉头就再没松开。

    “倘若不是这层关系,”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我,是要向他行大礼的。”

    云满霜肃容颔首。

    他领的是“王”衔,对储君需行君臣之礼。

    这些年晏南天执的是晚辈礼,双方算是平礼。你揖我来,我揖你。

    悔婚之后可就不一样了。

    湘阳秀越想越气:“我们昭昭退了婚,今后遇着那贱婢,还得给她行礼不成?”

    云满霜沉默许久,低叹:“依着礼法,是这样。”

    湘阳秀气到哈哈大笑。

    她不禁想起这些日子里,各家夫人小姐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流露出的艳羡之意。

    ——“往后见着小云昭,这把老骨头还得向她弯腰哟,湘阳夫人你可得跟那小魔星说一说,且饶老身一二罢,无事千万莫到我们孔府边上转悠!”

    ——“说出来不怕湘阳夫人你笑话,这儿这么多人,有谁敢扪心道一句不羡慕你家云昭?脸上笑着,心下酸都酸死!”

    ——“翻遍整个大继,再寻不出第二个您女婿这般如玉的公子了。”

    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湘阳夫人脸上端着高深莫测的微笑,袖子里的帕子却不知道拧烂了多少条。

    想到这么好一桩婚事就要鸡飞蛋打,换谁都闹心。

    今日因为年节,晏南天郑重上门拜访,一举一动无不遵守王朝旧礼。

    整套流程做下来,湘阳夫人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一旦悔了婚

    ()    ,日后再见,便都是这样的礼制了。

    往后遇到贱婢也不能唤贱婢,得喊侧妃。

    这叫什么事儿——怄都能怄死个人!

    湘阳夫人越想越气。

    无能狂怒之下,只能拿云满霜当出气筒,又掐又拧,两条袖子底下没给他留半块好肉。

    她怒斥:“没用的东西!都怨你!()”

    云满霜只低着头,讷讷称是。

    她用帕子掩着脸哭:日后无论与哪家结亲,都要平白低人一等!小夫妻见着那对狗男女还得低头行礼!我们昭昭要委屈死了!?()”

    云满霜沉沉叹息。

    若不想低人一等,倒也很简单——嫁给晏南天做正妃。

    好好的一段姻缘,怎么就成了这样!

    “阿爹阿娘!”云昭蹦入暖阁。

    湘阳夫人赶紧揩掉泪水,笑吟吟转头:“给你炖好了金丝燕脂,快趁热。”

    云昭:“……”

    她娘见着她,三句不离吃。

    云昭笑问:“听说那些夫人小姐们把晏南天一顿夸?”

    湘阳夫人叹气:“可不是?”

    云昭乐了:“阿娘,你觉得自己人缘怎么样?”

    不等湘阳夫人自夸,云昭笑呵呵挽住了她的胳膊。

    “你想啊,那些人平日背地里都说你坏话,如今跑出来这么一个私生女,还被陛下指给晏南天做侧妃……”云昭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居然都没人阴阳怪气儿?”

    湘阳夫人反应倒也快,恍然道:“有人事先交待过。”

    云昭大幅度点头:“没——错!狗男人,背后使阴招!”

    云满霜叹了口气。

    他倒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倘若晏南天连这点控场能力都没有,还能让人膈应到湘阳夫人面前,那这么多年储君也白做了。

    只是母女二人都在骂,他犹豫半晌,也只能憋出一句:“狗东西!”

    湘阳夫人冷笑:“办完大年祭就退婚!听见没有云满霜!”

    云昭狐假虎威:“听见没有云满霜!”

    “听见啦。”

    *

    晃眼就到了大年祭。

    这一日最是热闹红火不过了,京都百姓都穿上了新衣,横平竖直的坊道间悬满了红绸,灯笼一串一串挂得绵密。

    天没亮,皇帝便率储君与百官登上通天塔,祭天地,拜社稷。

    塔下挤满了祈福的人潮。

    皇城更是张灯结彩,从早晨起便焰火不断。

    云府也热闹得很,十服之外的亲戚都上门来拜年,湘阳秀带着一众旁支妯娌到院前招待,陀螺似的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是将来客尽数打发。

    接近傍晚时分,有诰命的夫人们纷纷盛装打扮,入皇城,赴夜宴。

    云昭自然也逃不掉。

    湘阳秀给她选了件金丝雀翎千叠牡丹大褶裙。

    云昭生得极其明艳照人,再华丽的衣裳上了身,也

    ()    就是略微衬一衬她那份国色天香。

    湘阳秀越看越满意。

    “呵,好叫那贱婢知晓,便是使尽手段,不过也就是个婢妾罢了!哪一点能比得我们昭昭!”

    她生的女儿,自然要把严娇生的女儿比到沟里才行。

    *

    车马驶入宫城。

    过了朱雀门,便只能下车步行。

    越往深处走,越觉得宫墙高阔,庄重威严,仿佛竟像是深黑的、择人而噬的巨兽。

    人在其中,渐渐便有了身如浮萍的错觉。

    旁人都屏息凝神,沉默行走,只有云昭依旧没心没肺,她一路东张西望,就像在记路似的——旁人的禁忌,在她身上便是百无禁忌。

    入了太极宫,众人依次入席。

    金琴玉罄声响起,鼓乐大气吉庆。

    皇帝高坐上首,隔着玉阶与金帘,几乎看不清脸。

    帝王只简单走了个流程,饮了些淡酒,象征性地用了些谷黍,便又率着文武百官、百家大儒去往太上殿参拜祭神,求太上卜一个风调雨顺卦。

    太上毕竟算是半个阴神,拜太上要在夜晚。

    皇帝带人走了,只留下一众亲眷继续玩乐畅饮——有那些老头子在,谁也放不开。

    宫人鱼贯入内,将无人的席位撤去,重新调整位次排布,然后端上真正的美酒与珍馔。

    金帘垂落,掩去銮座玉阶。

    众人轻吐一口气,只觉那股森严等级感消散了不少。

    晏南天留下陪席,落坐首位。

    他偏头,笑笑地望向云昭,手指轻缓地点了下身侧那张矮案,示意她去他身边。

    这两张席位独立于众席,视野可观全局,属于上位者。

    云昭只作看不见,依旧坐在湘阳夫人身旁。

    她生得招摇,穿得又醒目,像朵金红娇艳的绝色牡丹,开在哪里,哪里便是视线焦点。

    众人都不自觉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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