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09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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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令璟捂住鼻子、仰起头,一步一步倒退着出去。

    远离开湖边,萧令璟丢了手中刀,一猛子将脑袋扎进水缸里。他反反复复来回几次,刺骨凉水都顺着领口浸湿中衣,那道白影,却还是挥之不去地漾在他的脑海里。

    萧令璟红了眼,握紧拳头垂向水面,溅起的水花飞过两鬓,在他眼尾拖出一行水迹。

    ——合着殷红眼角,跟真哭了似的。

    他趴在缸边,水珠顺着发丝攀上脸,于下巴尖汇聚成串,滴答答落回水缸里。

    缸中摇晃的水面倒映着萧令璟自己的虚影,又被那一滴滴落水搅乱。

    他咬紧后槽牙,直骂自己混账:

    姑娘救他、护他,他却……如此孟浪!

    萧令璟瞪着水中的自己,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近百个来回。可惜只要停下来,水中那个嘴歪眼斜、满面猥琐的狗东西,就会狞笑着不断重复说:她背好白,她腰好细。

    萧令璟恼极了,深吸一口气,就又将脑门灌进水缸里。

    他愤愤在水下吐气,水泡咕咚咚浮起,搅乱一缸水,才能将他所有的臆想驱散。

    如此折腾了一会儿,萧令璟累得气喘吁吁。

    然而,正在他瘫坐在缸边发愣时,夜宁却已沐浴归来,他换了一身浅蓝色的宽摆长裙——这是那日给萧令璟买药时,在旁边的成衣店里随便买的,他侧着头,正用巾帕擦着头发窝里沾上的一点水。

    见萧令璟一头一脸凉水,衣衫也湿得七七八八,夜宁露出了一种:看大傻子的表情。

    萧令璟:“……”

    夜宁放下金发,捏着巾帕站到日光里,这条蓝裙子上有贴贝片,在阳光照耀下闪亮亮的,远看很像南境苗疆漂亮的孔雀翠羽,萧令璟看了一瞬,又险些迷了眼睛。

    倒是夜宁晒了一会儿太阳,身上暖和起来,他就忍不住劝萧令璟:“秋日里最好别洗头。”

    萧令璟咳了一声,眼神闪躲,只寻了个借口,说他要去换衣服。

    夜宁点点头,嗯了一声。

    萧令璟如释重负,自回东屋。借着换衣服这点时间,他也冷静下来想了很多——突厥骑兵已找到孔雀河、红岩山,往后定会发现他的踪迹。姑娘待他仁至义尽,他却不能总留在姑娘身边、给她添麻烦。

    他得去城里打探消息,然后想办法联络宋叔。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留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无论是来自敌人,还是来自他自己。

    萧令璟握了握拳,正好衣冠——这套衣衫也是姑娘从城里买回来的成衣,似乎是耶破那城的商人装,还配着一顶黑条纹扁帽子。他乔装改扮一番走出来时,夜宁还在晒太阳。

    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萧令璟将随身的祖传玉佩摘下来,塞给姑娘。

    夜宁:“……?”

    萧令璟笑笑,神色温柔地解释道:“我要到城中去买些东西,会骑走马匹,可能要晚些才回来,锅里我炖着荇菜羹,上面蒸着昨天剩下的小斑鱼。若日落后我还未归,姑娘自己吃便是。”

    夜宁点点头,又晃晃手中玉佩:“那这个呢?”

    萧令璟唇角笑意未散,抬手虚弹姑娘一下,玩笑道:“姑娘就不怕我一去不回么?”

    夜宁瞪大眼睛,一下从石头上跳起。

    萧令璟见小姑娘那么惊讶,忙解释道:“我知姑娘信我,但我怕我……出什么意外,留下这玉佩,也是两重意思:其一,由姑娘替我保管,算我还会回来的证明;其二,若我此去出了事,姑娘拿着这玉佩,还能换不少金银……”

    “我不要金银!”夜宁捉住他手,急道:“你要平安回来的。”

    萧令璟一愣,他倒没想过姑娘会有这么大反应。

    夜宁如此,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他都没多想,双手就挽住了萧令璟——被他一盯,夜宁又有点子心虚,他耷拉着脑袋,缓缓地放下双手,小声补充道:“反正……早、早些回来。”

    ——开玩笑,他还没吃到凤凰胎、西施乳、菇蕈鱼羹和锅贴鱼。

    ——也没听完:《涌泉跃鲤》、《哭竹生笋》和《怀橘遗亲》*。

    这男人若是死外边儿,他要错失多少汉美食和汉故事。

    而萧令璟不知姑娘心里的小九九,他见姑娘耳尖微红,自己脸上也热,他只觉心跳骤快,脑中思绪也搅成一团乱麻,他每次想捉住线头,都会被姑娘含羞带怯的模样掩去。

    他挠挠头,憨笑一下,应了:“嗯,我一定……嗯,早些回来。”

    夜宁看他一眼,被他傻乎乎的模样逗乐,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借着由头挥挥手,转身跑回屋内。萧令璟看姑娘离开,心跳更促,去牵马时,都平地摔了一下。

    他的运气不错,顺绿洲往东北,只骑行了一段,就遇着一条小溪。小溪时断时续,却在又行了一段路后,于背风的沙丘下,远远看见一座城。

    看外形,多半是渠勒国的属地。

    渠勒国的国力不强,这些年夹在突厥和锦朝之间,国王哪边都不想得罪,便将王后之位分为南北两个,北王后娶突厥公主,南王后迎汉人贵女,一旦开战,就只管着中立。

    眼下,倒合适萧令璟去打探消息。

    他理好头上帽子,用防风纱巾缠了两道脸,才打马入城。

    小城并不大,放在锦朝就是个镇子大小,进门右首是酒馆、成衣坊,左侧就是高矮错落的民房。萧令璟将马匹交给酒馆的小厮看着,自己绕进里面打听消息——

    花了多一倍的酒钱,萧令璟正在同老板聊着,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鞭炮声。

    鞭炮之后,琵琶、手鼓响,街巷上的人群都欢呼起来,酒馆里几个喝酒的客人也高兴地凑到窗边去,那老板抱歉地看萧令璟一眼,脸上却挂着笑意:“抱歉,今日城里有人接亲,是吵嚷些——”

    “接亲?”

    “是呐,”老板给萧令璟续上酒,笑道:“高鲁邦家的出嫁,叶山城的来迎,要热闹上小半天的,客人若想凑个趣,不妨用红布包点吉祥囊,去吃上一席。”

    高鲁邦在渠勒语中有“城主老爷”意,叶山城则好像是个窄峡南边的地名。

    西域各国语言不同,习俗也不尽相同,但百姓多热情好客——萧令璟从小就听过这种传言,说在丰收时,你只往人门前过,都可能被他们请家去,吃上一顿鲜果点心。

    吉祥囊也不是西域常吃的那种干粮,而是一种说法:取巴掌大的红布,里面可添金银糖果,甚至写上一句吉祥话,拿在手中,送到办喜事的人家。即便没收到请柬,主人家也会迎你进门吃席用茶。

    若在往日,萧令璟根本不屑凑这种热闹。

    但今日,不知怎地,他听着外面的鼓乐声,竟有些心动、有些犹豫。

    酒馆老板是个人精,惯会察言观色,他看萧令璟一会儿,便蹲到柜台下翻找出一段红绸,他将那块布撕成两半,倒正好是两块巴掌大的帕子——

    “喏,客人,你给的酒钱太多,这个就当我送你的,”老板笑着冲他挤挤眼,将其中一块红布塞到萧令璟掌心,道:“想去就去,您去了,我正好关店打烊,也上高鲁邦家凑一顿饭!”

    萧令璟受他蛊惑,糊里糊涂就往红布里包了银子,跟着欢呼的人群挨挤到城主家里。

    城主是个卷胡子小老头,人看着极和善,他女儿穿着深红色的宽摆婚裙,肩披银扣马甲,头上戴着薄纱和圆帽子,还有几个姑娘一起,都在一张大绒毯上随着鼓乐起舞。

    高鲁邦家人见萧令璟是外邦人,又瞧他封的银子不少,便热情地将他迎进里间,还塞了他好大一把糖果子——熟花生、炒瓜子,桂圆、红枣、莲子糖。

    萧令璟坐的是个单桌席,他一坐下,就有人给他送上了一坛子红封酒、端上了大盘的水果和点心,百响鞭炮放完,叶山城的迎亲队伍也到了:为首的小伙子披着新衣,头戴一顶八角帽,皮肤偏黑、黑发卷曲。

    他恭恭敬敬将右手放在左胸,冲高鲁邦行了大礼。

    然后旋转上前,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拉着新娘跳起了传统旋舞。

    萧令璟远远看着,才发现新娘有着一双漂亮的绿眼睛,她身上的婚裙也有流苏,跳转起来,总让萧令璟想到夜宁——他的恩公姑娘若跳舞,纤细腰肢、白皙长腿,一定更美、更惊人。

    他在军中,也见过不少兄弟成亲。

    他们的媳妇儿大多是武威郡的穷姑娘,或者是战场上救回的孤女,那些女孩子质朴良善,跟着他们这群糙汉子东征西讨吃苦,也没抱怨一声。年纪大的几个嫂子,还总帮着照料军中出生的孩子。

    从前的肃北军不是常设军,所以也没有固定征兵和兵囤。他们的军营就是家,家也就是军营。他爹他娘带着他,还有军里的各个小家,都汇到在一处,成为肃北的一个大家庭。

    只是,他见兄弟们成亲,也从未有如今日这般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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