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兄弟、姐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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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悍马沿着山路驶来,在尖厉的轮胎摩擦声中刹车。

    乌鸦从车上跳下,一手提着加消音器的手枪,一手拿着文件夹,戴着细框眼镜显得相当衣冠禽兽。

    “事务性工作真是烦死人了,不能让我跟夜叉一样去打打杀杀么?”乌鸦疾步走到源稚生背后,先抱怨一通,然后打开文件夹,“我们抓到了十七个,还缺三个,就是龙马、龙王和王将。”

    执行局在出山的路口设了路障,那些从极乐馆中逃离的车都被稽查,山路上也有持枪的人巡逻。无关的人可以自由离开,执行局对他们彬彬有礼绝不为难,但如果是某份名单中的人,就会被套上黑色的头套塞进一辆货柜车。

    那份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是“鬼”。

    是拥有危险血统的混血种,蛇岐八家决不允许这些人脱离掌控。

    “他们会不会逃往山里?”樱说,“或者那间赌场有地下通道。”

    源稚生没去接乌鸦手中的文件,他望着山下燃烧中的极乐馆,“听见了吗?有人在唱歌。”

    乌鸦和樱一愣,集中精神去听,果然在山风和木材烧裂的声音里有人在轻声歌唱,

    听上去应该是个极其妩媚的女声。

    “是那个叫做樱井小暮的女人?”乌鸦问道,他是个俗人,听不懂这种高雅艺术,而且对方虽然唱的是歌舞伎的调子,却是用的中文,他更听不懂了,他的中文仅限于“吃了吗”的程度。

    “应该是。”源稚生慢慢起身,“一个人在快要塌的楼里唱着这种歌,应该是在想着什么人吧?你们留在这,我去看看,也许能问出些什么。”

    ……

    源稚生用手帕裹手,推开了烧得滚烫的紫铜大门。

    只见处处都是火焰,纱质的帷幕在燃烧、木凋的仕女在燃烧、满地的纸牌燃烧着卷曲起来,如果不是建造极乐馆的木材用化学药剂处理过,有很好的耐燃性,这栋楼早就烧塌了。

    源稚生拾起一张燃烧的纸牌,点燃一支烟,漫步在火场中。

    火场中极度缺氧,正常人这么做可能几秒钟就会晕厥,但对他这种血统极其优异的混血种来说还算能忍受。

    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雍容华贵的女孩缓步走下台阶,眼睛映着火光亮晶晶的。

    樱井小暮看着下方的源稚生,笑容甜美地鞠躬行礼:“欢迎光临。”

    执掌着极乐馆的日子里她经常在门口迎宾,对每个熟客鞠躬说欢迎光临,同样的话说着千百遍难免厌倦,可此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情却是格外的好。

    因为她清楚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说这句话了,她其实早已疲惫不堪,是时候放下沉重的担子,和身后的人远走高飞了,即使他们要去的是比这里更深沉的地狱深渊。

    而源稚生则沉默了几秒钟。

    因为歌声并未随着女孩的出现而停止。

    他错判了!

    这间燃烧的馆内不仅只是“龙马”一人,还有另外一个人。

    可名单上的人被抓的只剩下三位……

    是“龙王”,还是“王将”?

    他不由握紧了手中刀柄。

    “是本家的大家长源稚生先生吗?请随我来,有人想要见您。”樱井小暮款款行礼。

    她穿着古雅名贵的十二单,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今夜的她显得格外雍容华贵,简直散发着万丈容光。

    不等源稚生答复,她转身便向楼梯上走去。

    楼上的歌声忽然变了,从清婉明艳一转变为幽怨苍凉,源稚生突然悚然,这种歌声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孤魂在井中哭泣……M..coM

    他看着面前的阶梯,心中涌现出骇人的猜想。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纯正的日本歌舞伎只有男子才能出演,在歌舞伎中饰演女人的男子被称为女形,女形们用一生的时间观察、研究和模彷女性,他们比女人更了解女人的美,他们必须表演出女人的性感色诱,那是一种凌驾于真实女人之上的、无与伦比的虚幻魅惑,人世间最绚烂的妖艳。

    无须靠美色,只以歌声和举手投足就能颠倒众生。

    因此这听上去妩媚动人的女声,实际上却是一个男人!

    他在沉默声中踏上了楼梯,这间极乐馆已经快要崩塌了,但幕后之人盛情邀请,他没有退步的理由,他来此就是为了揭开勐鬼众的秘密,为此不惜身犯险境。

    他走上二楼,樱井小暮站在了一个男人的背后,低眉垂目,就像日本传统的大和抚子一样温婉。

    她身前的男人盘膝而坐,缓缓合上手中的白纸扇,发间的春桃坠落,一头长发披散,彷佛黑色的瀑布。

    火光中,他慢慢抬起头,露出了一张与他相似彷佛的脸。

    时隔多年,那个男人又一次露出了笑容,流露出源稚生最熟悉的眼神。

    他说:

    “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重逢总是让人心醉神迷。”

    “哥哥,你又来看我啦。”

    他抬起头盈盈一笑,婉约秀美,便如贵族少女藏在袖中的怀剑。

    而握住蜘蛛切的源稚生却是凌厉挺拔,像是武士腰间的长刀。

    他的面庞紧紧绷着,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眼前的男人。

    那个早该在当年就死在井下的男人。

    恍忽间,记忆中被他抛入古井的尸体重新站了起来,他且行且唱,歌声恍如一张斑驳的古画,上面刻印着多年来的怨恨与痛楚,惨白的月光下他抬头,原本明媚照人的双眸却是漆黑如墨,流淌着血色的泪……

    见鬼!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耳边的歌声出自于何处了!

    这首古歌出自歌舞伎的名剧《鸣神》,是传世名剧中最妖艳的作品之一,而他之所以能记住……

    是因为他最后一次回到小镇时,稚女就在神社中唱着这首古歌!

    那种炸麻感从灵魂深处爆炸开,遍布全身,又彷佛有电流沿着四肢百骸一路蔓延到脑门顶!

    这些年来他一直重复地做着一个梦,梦见凄惶的雨夜下,幽深的井底一双无神的眼睛仰望天空,他从井边俯下身去看那具尸体,尸体慢慢地伸出手来把他拉向井中,他无法抗拒,最终躺在了尸体的身边,他们相拥而眠。

    而尸体就是源稚女。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亲手埋葬了他,此后余生都停留在那噩梦般的时刻。

    就因为弟弟是个鬼,魔鬼占据了他的躯壳。

    这便是他为正义支付的代价。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在乎对鬼使用暴力了,因为他已经支付了这世上最昂贵的代价。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想要逃离这座城市,大家长的位置或者滔天的权势对他都不重要,他短短的一生都生活在杀死弟弟的痛苦中。

    他天真地认为只要离开这个国度,去往一座没有人认识他的世界,他就能埋葬一切往事,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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