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2)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有了中美两地的协作, 希声和其他文物归国的事宜安排得果断又迅速。

    毕竟,受捐文物的清泠湖博物馆,和受捐编钟的清泠湖学院, 对于这套流程已经十分熟悉。

    连钟应都显得平静。

    唯独厉劲秋第一次见到货真价实的唐朝编钟,着实有些惊讶。

    “我还是这么近的观看一套编钟。”

    他也是去过无数博物馆, 欣赏过民乐演奏的音乐人。

    但他见过的编钟, 都牢牢封锁在玻璃展柜里,透着人群倒影, 隔绝了一室的喧闹。

    现在,希声安静的等候着工作人员拆卸、装箱。

    厉劲秋这个有功劳有苦劳的大功臣, 才得以近距离的端详它。

    唐朝以瓷器漆器闻名于世,编钟自然是战国春秋最为著名。

    希声铸造于唐代, 迟了那些古老编钟近千年, 却仍是掩盖不住它浑身的庄严肃穆。

    钟顶的云纹蔓延钟口,每一件钟体, 都刻着凸出的阳纹。

    还有他不认识的繁体字, 蜿蜒曲折,仿佛给了每一件钟不同的姓名。

    他饶有兴致的站在保管室旁, 看着数量众多的工作人员,分工明确。

    一些人拆卸编钟,一些人负责铺开无酸纸,一些人抬进木板现场做箱。

    他们手法专业,像是如此配合协作过许多年。

    厉劲秋好奇的问道:

    “这些都是华人互助会的人?他们都懂文物保护?”

    钟应也算是听师父说过华人互助会许多事迹, 他笑着回答:

    “一些是协会请的博物馆员工, 一些是文物保护志愿者,还有一些是清泠湖博物馆派来的专家。”

    小小的华人互助会,成为了中国文物在美国的中转站。

    它联系着美国华人华侨, 又联系着中国的清泠湖。

    有钱的商贾,流连于拍卖行,等候来自中国的古董。

    善于交际的人士,则会四处游说,请收藏家们开一个好价。

    贺缘声从会长次子,成长为荣誉会长的几十年,更是美国华人为流失文物奔走效劳,从业余到专业的几十年。

    钟应站在这里,看着工作人员有条不紊的拆卸编钟,能够清楚感受到那些他不能完全认识的人们,从微弱萤火聚集为炽热火炬的过程。

    没有来自海外的力量,他们很难依靠国内的势单力薄,去争取文物的回归。

    他本想感慨一番百川东到海、蜡炬终成灰,结果身边的厉劲秋喋喋不休。

    击溃了他一腔愁绪。

    厉劲秋见到运输所需的不同防震木箱,“非得一件钟一箱吗?钮钟那么小,感觉一箱能装完。”

    厉劲秋见到工作人员竖起包裹宽阔的隔板,“防震防潮的包装都比钟大,它们都是坚硬的青铜吧,裹得跟易碎品一样。”

    他每说一句,钟应就会勾起嘴角。

    在文物方面,大作曲家的意识远远比不上亲妹妹,始终以普通人的视角,去点评希声的运送。

    带着困惑和好奇,有趣又可爱。

    厉劲秋见钟应只笑不答,故意用手肘去撞这个沉默的家伙。

    他开玩笑道:“要我说,直接一床棉被裹了它们,抱着坐飞机回国更快更安全。还省了打包的时间。”

    终于,钟应忍不住笑出声。

    他说:“八十年前,它就是像你说的那样来到美国的。”

    柏辉声曾像讲故事似的,给钟应讲述过希声的失散。

    冯元庆收到消息时,正值夜晚,时间格外紧迫,简直是在和日军的子弹赛跑。

    他根本没有条件和现在似的,用无酸纸、防震箱里三层外三层

    ,小心翼翼的固定封死这些珍贵的编钟。

    只能拆掉了家里的厚棉被,一个一个的裹起珍贵的青铜钟,放进大木箱子。

    又担忧的塞进了许多垫纸,慌乱又紧张送到“值得信任”的美国商人那里。

    伪军会不会抓住他,日军会不会伤害他,冯元庆没空去想。

    他只顾得上这套编钟。

    可惜,命运多舛,这些冯元庆牵挂的编钟,还没有离开搭载的邮轮,就离开了饱含担忧的棉被,在船上惨遭瓜分。

    这些局促的过往,在一箱一箱严密谨慎的防护工序前重温,着实有些心酸。

    钟应说得平静,厉劲秋忽然就从那些严密包装,感受到了贺缘声的心意。

    编钟在大棉被包裹里惨淡的来到美国,四下离散。

    重聚后用一只一只恒温监控实时定位的大木箱,慎重的保管,送回中国。

    颇有一种游子历经沧桑、衣锦还乡的期盼。

    忽然,他眼里烦琐的程序,有了充分的必要性。

    带锁定位防潮防震的保护,为的不仅仅是里面的希声,更是为了惦记着希声的人。

    专业人士忙忙碌碌一整天,十几箱文物连同装箱的希声,总算运送出发。

    只剩了孤零零的赤红木架,等候着最后拆卸。

    钟应的视线扫过木架朴实的红漆,遗憾的说道:“这可惜这套木架不是编钟原配的木架,是冯先生来了美国,请木工制作的。”

    那时的冯元庆以为,编钟能够很快找回,木架子也就不讲究什么雕花细刻,能搭起框架,摆放甬钟就行。

    早晚是要拆掉的。

    想不到,这么临时一用,就快八十年了。

    曾经崭新的赤红木漆,都泛着陈年旧色。

    然而,实在是比不上钟应记忆里的原配完美。

    他感慨道:“我始终记得,遗音雅社黑白照片上,编钟的木架雕刻着明明暗暗的花纹,和希声一样漂亮好看。”

    连夜送往租界的,只有那些珍贵的钟体。

    木架庞大碍事,不便移动,更是毁于一场大火,柏辉声说起旧事都感到无比惋惜。

    厉劲秋虽然不知道原来的木架哪去了,但他能听出钟应的低落的情绪。

    “没事儿,它都回家了,清泠湖能亏待它么。”

    他对于任何事情,都充满了乐观,笃定的相信接收编钟的清泠湖。

    “院长肯定会给它打造一套更好的木架。”

    -

    确定了文物登机,返程就变得轻松愉快。

    整个清泠湖都在喜迎编钟希声的愉悦之中,一切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

    但是,厉劲秋竟然从拆卸编钟那天之后,再也逮不到钟应闲聊。

    因为那位固执的老先生贺缘声,同他们一架飞机,钟应陪着师父,师父陪着贺老。

    厉劲秋只能默默坐在一旁,给钟应发几十条消息,都得不到回应。

    毕竟,钟应太懂事了。

    随时察言观色,与贺缘声讲他们寻找乐器的所见所闻,和师父商量后续的事情。

    漫长的飞行,终于得了空闲,才会走来和厉劲秋说一句,“等我们回去再慢慢聊。”

    这个“等”,厉劲秋就等了整整两周。

    贺缘声去了学院去博物馆,去了博物馆去樊林,连周俊彤都在手机那端哎呀哎呀的说:“我好忙啊!但是我终于见到大名鼎鼎的贺先生了,死而无憾!”

    作为文物修复师,周俊彤曾经崇拜过贝卢这个老骗子,仅仅是因为贝卢买回了一堆文物,就地展览。

    现在,贺先生真正做到了送文物归家,她简直灵魂迸发出死性不改的敬意,握着手机强行要亲

    哥一起感慨:大爱无疆。

    厉劲秋以为她得到长进,不会再轻易吹嘘夸奖任何一个传闻中的文物保护者、捐赠者。

    结果,见到了贺缘声,她同样激动得发表小论文。

    昨日重现,继续洗脑。

    “贺先生为了冯老师的心愿,就这么坚持了一辈子,还不计代价的拍下了几百件文物,送到了我们博物馆、清泠湖学院。”

    “之前我听絮姐说的时候,眼泪都掉下来了,结果现在见到贺先生参观博物馆,心里那种感动、那种惆怅,你懂吗?我的哥,你懂吗!”

    厉劲秋不懂。

    他真不知道周俊彤怎么能这么喜欢拉他同盟。

    他认为脾气坏和爱文物是两回事,尊敬老人的贡献和讨厌老人对钟应的斥责,也是两回事。

    厉劲秋嗤笑一声,决定晃晃周俊彤脑子里的水。

    他道:“你忘了之前,剪头发说自己长大了,再也不相信浪漫故事了。”

    语调挑衅,充满嘲讽。

    “那不一样!你别扫兴!”

    周俊彤恨死冷场天王厉劲秋了,“小偷和汉奸怎么能跟贺先生比,他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钟应忙得没空回我。”厉劲秋理直气壮。

    “……”

    他的猜测还很充分,“肯定是贺先生看他是个天才,指使他每天敲钟弹琴拉二胡。”

    周俊彤每天都能忙里偷闲,重新认识她滴哥。

    她郑重的说道:“哥,你真是个不识大体的小心眼。”

    厉劲秋挂断电话,送走社畜妹妹。

    手指一滑,就发现自己今天发的消息,钟应全都没回。

    他可是一个非常言而有信的人。

    但是钟应亲自说的慢慢聊,就这?

    翻来覆去看消息的厉劲秋,终于没忍住,直接拨出了电话。

    他都想好了,就说最近不忙,有没有空聊聊遗音雅社的乐器乐谱。

    怎么说自己也是走南闯北的作曲家,陪钟应见证了雅韵、木兰、希声的回归,再努努力,一起去找下一件乐器简直合情合理。

    厉劲秋听着等候音,心里都盘算好了。

    哪怕钟应说要陪贺先生,他也可以腾出时间,陪钟应去陪贺先生!

    都比待在家里强。

    结果,好家伙,这通电话等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

    大约傍晚,夕阳西下,厉劲秋才收到钟应的回拨。

    “不好意思,之前在排练。”钟应声音充满歉意,“刚散场。”

    厉劲秋脑海里已经补全了钟应整天陪贺先生聊天奏乐全过程,忽然听到这样的解释,人都愣了。

    “你排练什么?”

    钟应说道:“柏老师的纪念音乐会。”

    为了早日去往美国,柏辉声的葬礼从简从快,安葬在了公墓里。

    可是,那些惦记着柏老师,不肯就此道别的学生们,始终紧紧盯着纪念音乐会,还自己排了不少的节目。

    “诗朗诵、大合唱,还有二胡合奏。”

    钟应在电话那段说道:“我参加的合奏,我们人数多,每次不一定能来齐,所以排练比较频繁。”

    越频繁,他这样担主有空的演奏者越要参加。

    钟应声音满是歉意,听得厉劲秋不是滋味。

    谁也无法苛责一个心怀老师的学生。

    更何况,他的老师还走了。

    周俊彤的话,像铁锤一样砸得厉劲秋心口沉闷,仿佛他真的做了一个不识大体的小人。

    犹豫片刻,厉劲秋说:“我想来看看你们排练。”

    他本意是,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谁知,钟应闻言也不客气,笑着说道:“正好,我们二胡合奏想选用《桃李》,他们合唱也缺个指挥,秋哥你不忙,就来帮帮忙吧!”

    清泠湖学院不缺指挥,但是缺厉劲秋这样的作曲人才。

    他们在美国奏响的一曲《桃李》,成为了纪念音乐会上,学生们二胡合奏的选用曲目。

    而合唱团听过之后,也想将这段旋律写词,用在最后的大合唱里。

    厉劲秋人尽其用,来了根本没空和钟应闲聊,时时都被学生们环绕。

    清泠湖学院的大学生,想法多、又积极,这边一些人赶去上课,另外一些人无缝接班。

    连《桃李》的词,都能填出三四种春风化雨、桃李飘香。

    厉劲秋没当过老师,这次算是充分体会了老师的辛酸苦痛。

    学生们灵感爆棚,歌词看得他皱眉挑眉,耳边还停不住吵吵闹闹叽叽喳喳,搞得会场像个菜市场。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