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卢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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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四喜这一生,其实都在为一件事奋斗。——肯定。

    因为家中孩子多,他作为家中排行老四的第三个儿子,是最被忽视的那一个。衣服鞋子,穿的是两个哥哥穿剩下来的。

    吃饭,也得长幼有序,先让爷爷奶奶吃,然后是爸爸妈妈,再轮到大哥、二哥、大姐,然后才是他。

    龚四喜心眼很小,从小就爱和哥哥姐姐争吃的、抢穿的,一不如意就哭,弄得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没一个人喜欢他。

    爷爷奶奶最宠爱的,是大哥;父母最离不开的,是二哥、大姐;全家人最怜惜的,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双胞胎妹妹。

    只有他,爹不亲、娘不爱,好在生了一个灵活的脑瓜子,会读书。

    所以,他要读书,他一定要好好读书,他只有在读书的过程中,才能得到获得老师、同学的肯定。谁阻挡他读书的脚步,谁就是他的仇人!

    让他一个人去抢劫杀人,他不敢。于是找来和他一样看水浒传入了迷的卢尚武,再拖来傻不楞登的卢富强,三个人入了伙,成立了三刀会,还煞有介事地弄上刺青,将三个人紧紧捆绑在一起。

    时机成熟,龚四喜提出立投名状,杀人证道。

    那个雨夜,龚四喜从厨房后方进去,提刀便砍,把所有怨恨都发泄在刀光之中,心中快意无比。不借钱给我?我砍死你!说我爱哭讨人嫌?我砍死你!炫耀你家有肉吃?我砍死你!敢用白眼翻我?我砍死你!

    卢尚武、卢富强吓傻了,龚四喜从婶子手中抢过龚勇(其实是寄居在龚家的祝康,但龚四喜以为是堂弟龚勇)扔给卢尚武,强迫他砍杀六岁小儿。龚四喜走进内屋,拖过龚柔,责令卢富强杀了她。

    一切搞定之后,龚四喜扬长而去,趁夜回到小湾村卢富强家,洗去一身的鲜血,一觉睡到大天亮。

    龚四喜以为这一切,早已随着三村拆迁、卢富强的法律死亡而终结,没想到半路上却杀出个程咬金,不仅卢富强没有死,不仅他被警察抓住,不仅他主动交代了罪行……更要命的是,他还留着当年的盟约!

    胳膊上的刺青,可以洗去。记忆中的血腥,可以淡忘。

    可是这张保存完好的,印着自己指纹、沾染龚大壮一家子鲜血的盟约,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损坏!

    原本,龚四喜可以负隅顽抗,他可以拒不承

    认,他可以等着卢辉那边的解救,他可以静待事态的变化。

    身为警察,他当然知道,哪怕证据确凿,他依然可以不承认。

    盟约可以是年少无知随便写的;指纹可以是年少不懂事,偷偷跑到凶案现场沾了点血按上去的;卢富强杀了人,却把一切推给他和卢尚武;或者卢富强在凶案现场吓傻了,以为是他们三个杀的.…总之,只要他不认,一切都有机会翻盘。

    可是,当听到赵向晚说的话,一想到父亲所说的那些话,一直以来孝顺、听话、努力在家族中搏存在感的他忽然感觉一身疲惫。

    疲惫到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

    他是家里的祸根?他是个黑心肠的警察?

    都是四儿的错,不能怪老大、老二?原来,他这么努力地表现,换来的依然是父母第一时间的放弃。

    龚四喜颓然坐回椅中,从头到脚一丝力气都没有,仿佛自己一生的奋斗,为了读书谋划努力,为了升官殚精竭虑,为了让父母兄弟在三村湾有面子,拍着胸脯办下无数违法违规的事…..

    全都是个笑话!到头来,他不过就是个祸根。

    赵向晚冷冷地看着他。

    这个一开始嚣张至极的人,在面对亲人的背刺时,像戳破了的气球一样,整个人都没了精神。真是,令人开心啊。

    趁你病,要你命。

    心理防线全盘崩溃——这么好的时机,不审问,更待何时?赵向晚问:“1975年3月的雨夜,那个时候你十六岁,你对龚大壮一家做了什么?”

    赵向晚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空传来。

    她的声音清晰而轻柔,就仿佛老友重聚闲聊,让龚四喜生不起半分反抗之心。陷入自暴自弃状态的龚四喜开始讲述。

    他脑袋耷拉着,声音也有些瓮声瓮气,但说出来的一字一句,却宛如另一块拼图,将卢富强讲述中缺失的那一部分完美地拼合在了一起。

    "为什么选择龚大壮一家?""为什么选择雨夜?"

    "为什么要在卢富强家里躲几天?""为什么要改名读书?"

    龚四喜一五一十地回答着赵向晚的问题。字字似锥,扎得祝康心在滴血。因为嫉妒;

    >因为拒绝借钱给他读书;多么可笑的杀人动机!

    赵向晚的问话渐渐尖锐: “你知不知道,为三村湾的黄、赌、拐卖窝点撑起一把保护伞,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这些事情,你大哥、二哥也参与其中了,是不是?”

    龚四喜慢慢抬起头,缓缓摇了摇头: "这些事,我一力承担了就是,我大哥、二哥生性老实,只知道跟着吃喝,什么也不懂。你想知道什么,你只管问,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祝康再问: "卢辉呢?"

    龚四喜忽然笑了起来,笑容狰狞而残忍:“他?他是我兄弟,我当派出所所长靠的是他,为三村湾提供保护靠的也是他。这样的大恩大德,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已是傍晚。

    走出审讯室,走廊尽头的窗外,投射进来西晒的阳光。金桂飘香,四处都弥散着一股甜甜的香气。

    赵向晚站定,眯着眼睛看着走廊尽头那几格斜斜的阳光。"你们说,朗朗乾坤,怎么就有人这么胆大妄为?"贪污、腐败、行贿、受贿、为地下赌场通风报信、为被拐妇女办理入户手续……只有你想不

    到的,没有龚四喜办不到的。

    祝康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 "先是因为嫉妒,后是因为贪婪吧。"一开始,杀人是因为嫉妒、不甘;

    后来,心中的恶魔被释放出来,便再也收不回去。藐视法律,践踏道德,行错踩错,越走越远,越走越偏。

    朱飞鹏抬头挺胸:"不要气馁,这世上不是还有我们吗?"有黑暗,就会有光明。有罪恶,就会有正义。有视誓言为废纸的黑心警察,也有把惩恶扬善深深刻入骨髓的好警察。

    赵向晚嘴角渐渐上扬,看着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待她的季昭,点了点头: “对!还有我们。你们饿了没?我估计咱们有好吃的了。"

    亲自跟着跑了一趟罗县,季昭深感刑警艰苦,心疼赵向晚奔波劳累。他虽然只会几道家常小菜,但背靠四季大酒店,那里大厨无数,跑一趟后厨,拎过来两个大保温桶,一打开便肉香四溢。

    季昭这回学乖了,没有只带赵向晚一人份,而是准备了两个大保温桶。重案组八个人,每人都有份。

    秋燥清火

    ,首选冬瓜薏米老鸭汤,汤色清亮,异香扑鼻。还有正当季的莲藕花生排骨汤,汤底微红,汤味浓郁。

    从上午到下午,一直在审讯室里忙碌、在路上奔波的赵向晚、祝康、朱飞鹏三个人喝得最起劲。祝康说:“主要是向晚在说话,她多喝点是应该的。”

    朱飞鹏喝得摇头晃脑: "我虽然说话少,但写字写得累死!"

    高广强喝了一口老鸭汤,轻叹一声: "这回的案子,烧脑啊。"

    刘良驹也说: “整个三村湾都烂到根儿去了,这回带回来的人,没一个跑得脱。”

    高广强一边喝汤,一边看赵向晚交过来的审讯笔录,叹了一声: “向晚,你这速度可真快!连最难搞定的龚有霖,你都拿到了他的证词。"

    或许是因为今天真累到了,赵向晚喝完排骨汤,又喝老鸭汤,终于感觉冒烟的喉咙舒坦了不少。听到高广强的话,赵向晚说: “我也没有想到,龚有霖竟然那么在意他爸的否定。看到他爸对他的指控之后,心理防线瞬间崩溃。这也,真是巧了。"

    原本赵向晚以为最难攻破的龚四喜,没想到骨子里竟然是个需要家人肯定的“孩子”?只能说,再恶的人,也有心理弱点,也有在意的人或事吧。

    高广强微笑,笑容很慈祥: “卢辉那边呢?有没有信心?”

    赵向晚摇了摇头,看着碗中剩下的骨头:“卢辉的母亲孙友敏我已经和她打过两次交道,感觉就是个自私、冰冷到极致的老太太,卢辉恐怕就是像她吧。这一类人是硬骨头,难啃得很。"

    高广强鼓励她: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这一回你已经表现得非常出色了。卢辉就算不认罪,咱们现在也不怕。光是龚有霖提供的行贿罪证,就够他坐牢的。我们已经派人去他办公室收集罪证,拘捕令随后就能签发,你不用怕,只管放开手脚去审!"

    赵向晚感觉又有了力量。

    既然卢辉已经跑不掉了,那她还怕什么?我们警察只管破案、收集证据,用什么罪名起诉、最后判决如何,那是检察院、法院的事情。

    高广强又看了一眼祝康:“基于回避原则,下一次的审讯你就不要参加了。虽然你现在的身份不是龚勇,但毕竟……"

    祝康站起身,大声道:

    “是!”

    能够亲眼看到龚大利忏悔、见到龚四喜认罪,祝康那颗愤怒不甘的心已经获得平静。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赵向晚一眼: “向晚,看你的了。”

    赵向晚微微一笑:“要让卢辉这个人开口认罪,恐怕还得周如兰上。”

    虽然只是简单接触,赵向晚却发现卢辉对背景深厚的女性,有一种天然的逢迎之姿。不知道这是他入螯所带来的影响,还是天生如此。

    这一场审讯,如果祝康不出场,那不如让周如兰试试。

    周如兰刚进重案组没多久,还有些小矜持。让她喝汤,她只倒了一碗排骨汤,慢吞吞地喝着,现在被赵向晚点名,赶紧抬起头来,吞下嘴里食物: “向晚,叫我吗?”

    赵向晚笑了: "是叫你。等一下和我一起去审卢辉,敢不敢?"

    周如兰现在胆子也变得大了一些: "行,跟着你,我不怕。"

    高广强看着赵向晚点兵点将,非但不觉得权力受到挑战,反而乐见其成。他明年上半年就要退休了,把年轻人培养起来,让他们能够独当一面,这就是他的职责。

    高广强开玩笑: "向晚,你还要叫谁和你一起去?"

    朱飞鹏举起手来: “叫我,叫我!”

    他今天和赵向晚连审三场,龚大利、孙友敏、龚四喜,龚大利动之以情;孙友敏诱之以利;龚四喜每一个突破心理防线的方法都不一样,偏偏还精妙无比,让他看得目眩神迷,恨不得总跟着赵向晚身旁,看她大杀四方。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都是年轻人,镇不住场子。”

    她的目光落在高广强身上: “老高,你年纪最长,经验丰富,刚刚又陪他聊了一阵,对他应该有些了解吧?不如你陪我们两个一起去会会卢辉?"

    高广强自然不会拒绝,笑眯眯地说: "没问题。"

    高广强补充了一句: "你要是觉得还不够份量,我还能搬许局一起过去,帮你镇场子。"

    赵向晚: "暂时不用了,我们先去打个前站吧。要是我们搞不定,再让许局上。"

    高广强哈哈一笑,将碗中热汤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休息好了吗?

    那我们去会一会卢辉吧。”

    市局的审讯室由铁栅栏分隔成两个隔间,看着冰冷而肃然。传唤室却是装修温馨、朴素的小房间,有桌有椅,生活气息浓厚。

    前面几次审讯都是在审讯室里进行,大家的心理压力都挺大。这一回见卢辉,赵向晚决定在传唤室里进行。

    卢辉正在传唤里打盹,坐在一把带扶手的木椅子上,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头微微低垂,闭目养神。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卢辉这才缓缓抬起头,睁开眼睛看到进来的三个人,警惕之心顿时就放了下来。

    【高、赵、周?市局警察就这三个了?】【老的老、小的小,不足为惧。】

    听到卢辉的心声,赵向晚低眉敛目,继续装菜鸟。

    她乖巧地帮高广强拖来椅子,自己则和周如兰安静坐在一旁,取出笔录本,拧开钢笔笔帽,开始写字,

    卢辉的目光主要落在周如兰身上。

    周如兰换上了制服,她本就生得秀丽端正,板着脸的模样更显高贵清冷,这让卢辉的内心更加生出一份仰慕与渴望。

    【省厅领导的孩子,果然不一样。】

    【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杨巧珍,也是这种感觉。乡下小子、钳工学徒,我连头发丝都配不上她。

    可是……最后她还不是一样乖乖地为我生儿育女?】

    高广强咳嗽两声,将卢辉的注意力拉到他身上来。

    "卢辉?"

    “是我。”

    "性别?"

    卢辉笑了笑,看着高广强,态度温和地说: “高警官,咱们都是一个系统内的,这些形式能不能直接跳过去?你们放心,我会签字的。"

    高广强点点头: "没问题,那我就直接问了?"

    卢辉微微颔首: "行,请问。"

    高广强看着他的眼睛,单刀直入: “你本名卢尚武?母亲孙友敏,哥哥卢尚文,蔡旗乡小湾村人?"

    卢辉不像龚有霖,上来就否认自己的过去,而是坦然承认: "是。"

    【过去,是抹不掉的,承认了又如何?】

    >【之所以改名,一是担心旧案事发,被人追查;二来也是想摆脱我妈的控制。】【现在既然进来了,瞒是瞒不过的,不如承认。】

    这些话里,赵向晚就记住“摆脱我妈的控制”这几个字。看来,卢辉与他妈妈孙友敏的关系并不好。

    外人眼里,他们是母慈子孝,只有亲自在审讯室里与孙友敏过过招的赵向晚,才知道孙友敏有多么冷血、自私。

    ——丈夫也好、儿子也罢,孙友敏的心里只有她自己。

    高广强继续问话。"卢富强,你认识吗?""哪一个?我应该认识吗?"

    "和你同年、同村,小学、初中同学,你住上屋场,他住下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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