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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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是一天中界限最不分明的时刻。

    为数不多的余光勉强地透过窗棂, 远不足以照亮整个室内。没有足够的光亮,模糊吞噬了一切,连倒影都不曾给赵维桢留下半分。

    在这样的屋子里, 赵维桢甚至看不清吕不韦那双黝黑的眼睛。

    昏暗中他在看着她,却不是使用双眼。仿佛一头蛰伏于黑暗中许久、许久的走兽, 久到它已经放弃了视力的时候, 终于有那么一天, 得以突破束缚住它的人皮, 毫无遮拦地出现在赵维桢的面前。

    不知何时, 赵维桢靠在床畔。

    吕不韦仍旧是玄衣玉冠,他朝服着身, 比光线更深的布料彰显出一人之下的地位。

    可他就这么穿着朝服,直接坐在了地上。仿佛这一身尊贵的服饰,与那被他甩在长案上不闻不顾的相印,都是一文不值, 毋须放在心中的便宜物事一样。

    仿佛筹谋多年, 一朝得到, 那便不值钱了。

    真的不值钱了么?

    赵维桢思及此处, 轻笑几声。

    吕不韦这才抬了抬眼。

    他用手剥开了她的足履,而后宽大的手掌覆盖住那穷尽奢()靡且又精细繁复的金环, 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金环与足踝连接的那处皮肤。

    “不韦等很久了。”他说。

    什么很久?

    是等这相印,还是等赵维桢?

    也许没什么区别。

    赵维桢一直觉得吕不韦本质是个很可怕的人。

    一个人有所求, 很正常。

    如阳泉君,想当相国,就积极走动、游说, 获取支持。如公子启, 他没心思, 赵维桢出面劝说,一句“凭什么不能是你”,同样让他坚定了想法。

    有所求,就去追逐,人皆如此。

    可吕不韦能按捺下来。

    他能放低身段,恨不得要把自己压进土里,看着无害、温顺,任谁都能踩上一脚,谁都能轻易地将其控制。

    直至他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人的欲()求就像是个弹簧,压得越紧、压到底端,最终反弹回来,越能伤人。

    赵维桢想,也许正因如此,在历史上他得势之后,才会如此猖狂。

    目无章法的疯子不可怕,目的明确的野兽才可怕。

    而这位目的明确的野兽,正牢牢地抓着她的脚踝,赵维桢想动都动不了。

    他今日注定要如愿以偿。

    四目相对,赵维桢低语:“吕不韦,你好贪婪。”

    “贪婪?”

    他侧了侧头,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

    “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猒乎求索。” 赵维桢说:“屈原的《离骚》,没听过么?”

    “屈子性高志杰,忠贞清廉。”

    吕不韦语气如常,可声线喑哑:“不韦一介贱商,粗俗不堪,纵有心追捧,恐是屈子泉下有知,也得是挥挥袖子,嫌弃一番。”

    他说话放慢了速度,更显温良,只是那双几乎看不清的眼却比这满屋子的昏暗还欲将她吞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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